当前位置:

浏阳河·文学丨袁长江:独果

来源:浏阳日报 编辑:戴鹏 2022-02-23 09:31:56
微浏阳
—分享—

袁长江

夜深,北风夹杂着雨和雪粒子,铁皮雨篷一直响个不停,像我的老家,雨雪来临的冬夜。我向来睡眠质量不好,又喜欢胡思乱想,即便睡着也是噩梦接着噩梦,愈到夜晚愈顾念生活的伤痕,有人说我是“为赋新辞强说愁”,那是真不懂我。

辗转反侧间,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很少有人会这么晚联系我,所以想着置之不理,犹疑之中还是看了一下,是卫生院分管精防的专干发来的:老虎又住院了,就在刚刚。

肯定又折腾得很多人无法入睡!本来就没有睡意的夜晚,思维变得更加零乱,窗外的雨声似乎停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下起了雪。

年前的某一天,老虎的母亲到我诊所里来,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通,主要是讲老虎,要我劝劝他,说他不肯吃药,这样下去,只怕过年都要住到医院去。“要是他按时吃药,明年找份简单的工作,这个家还有一点希望!”说这句话时,她眼眶里满是泪水,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早些天的时候,我还见了老虎一面。家门口常年有那种流动的水果摊,老虎买水果,我正好出去倒垃圾,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很亲热地叫了我一声:“袁叔。”然后把一个桔子塞到我手里,他的手很温暖,至少比我的要热乎,也很有力,我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其实,那么一瞬间,我已经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闪烁,是那种害怕的眼神,强作镇定又按捺不住情绪的样子,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只怕他又要发病了!不愿意相信又不得不相信。我问他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他似乎有些生气,说他正要戒掉那些药。我有些尴尬地接过桔子,不好拒绝也不敢拒绝,生怕会触动他情绪。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的桔子,橙红的皮光洁可鉴。等我回过神来,老虎已经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车扬长而去,我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老虎是个胖子,是那种不健康的虚胖,像小孩子一样,裤子随时可能掉下来,我一直怀疑是不是药物所引起的。他有严重的精神疾患,总是治疗一段时间就能稳定下来,停药不久后又复发,被强制送往医院,如此往复轮回。我见到他的时候大多是正常的时候,每次他都挺客气地叫我一声“袁叔”,我也会寒喧几句,递给他一支烟,顺便也念叨一下,叮嘱他按时服药。那个时候,你很难看出他是一个病人,满脸的笑容,真诚的眼神,我也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已经康复,是街坊谁家的孩子,阳光灿烂,朝气蓬勃。

该怎么描述他那个苦难的家庭啊:他和他母亲都是精神病人,爷爷已是风烛残年、病骨支离,那个常年瘫坐在轮椅上的是他的叔父,大约只有他父亲还算正常,却也是形容消瘦,明显大于年龄的苍老羸瘦。还好,他的母亲虽然有病,却按时服了药,勉强算是正常。

我去过他家多次,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那种老式楼房,看上去已经相当陈旧。说来惭愧也好笑,那次我刚帮他爷爷量好血压,老人家去拿他吃的药给我看,我在后院里待着没事,正好看到树上有一个桔子,金黄金黄的,在绿叶里煞是好看,我忍不住想摸一下。我并没有想着摘那个独果,可手刚触及它就掉了下来。正好老人出来,我像个偷鸡贼被当场逮住一样,有些窘迫地想解释什么,老人哈哈一笑说这桔子不好吃,奇酸无比。

我开始后悔自己咋就手痒,没想到老人后面的话让我更加后悔:“这桔子树基本上不结果,结了也是奇酸无比,今年才结了一个,我都准备砍了它,有人说院子里有树不好,是个困字,所以你看我家里,让袁医生你见笑了。”老人有些哽咽,没继续说下去。我更加尴尬,匆匆别去,真的像一个偷鸡贼一样落荒而逃。

那以后再去,院子里的桔子树真的砍掉了,空荡荡的院子里更让人感觉缺少生机,有时候我会偶遇村上来帮扶的工作人员,看来是和我一样,想着要帮他们一把。可是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助到他们呢?

我在芜杂的风声中渐渐睡去,想到那个独果,又想到老虎真诚的笑容和亲切的称呼,心里想着明天要打个电话给他的母亲,问一下老虎的情况抑或安慰一下她,眼见着就是春节,他们该如何度过年关?又想着我连自己的睡眠也拯救不了,怎么还能拯救他人的烦恼,还有就是外面倒底是不是下雪了,如果真的下雪,白茫茫的世界大同,该有多好。


来源:浏阳日报

编辑:戴鹏

阅读下一篇

返回浏阳日报-浏阳网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