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

夜深了，老王一个人坐在寂静的保安室内，手机上正应景地播放着一段大雪纷飞的视频，县城前阵子也下了大雪，这很难得。视频里的画面是春节前夕，下了一场大雪，给路面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地毯，屋顶的烟囱袅袅冒着炊烟，一对夫妻正在清扫庭院的雪，迎接远方归来的孩子。扫完雪，俩人站在一棵柿子树下翘首以盼，不断张望着延伸到村外的那条大路，期待着孩子的车开进来。

这个视频老王看了很多遍，以至于外面来了车他都没发现，直到车主按喇叭才听到。老王连忙从门卫室走出来给车主道歉，为其放行。随后，老王没有急着回到室内，而是抬头望了眼天，看着那大片的雪花密密匝匝地往下飘落。

每年的这个时候，老王就会想起老家的那盆炭火：一群人围炉夜话，而外面雪落无声，安静极了。昏黄的路灯下，老王用长满茧的手擦了下浑浊的眼睛，很多时候他已把这里当成了家，他太熟悉这个小区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些喊不出名字也记得样子，而故乡目前只允许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尽管近在咫尺也难得回去一趟。乡愁在很多个深夜萦绕在老王的心头，挥之不去，像是自己在拉伸地上的影子。

雪下了一夜，小区里的孩子们一大早就跑出来打雪仗，热闹极了。老王望着这群孩子，不断地跟他们说雪天地上很滑，要小心别摔了。可孩子们全然不顾这些，他们在为这场雪而欢呼着，毕竟在江南很难看到这么大的雪。

穿红棉袄的那个女孩在这群孩子里最打眼，老王看着她在这群孩子里也最活跃。她拿着一把铲子和一根胡萝卜，打算堆个雪人。她堆了个格林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公主的鼻子是用胡萝卜嵌上去的，乌黑的眼睛则选用了两颗圆润的石头，这样看上去炯炯有神。雪人堆好时，她又跑回家找来她妈妈给雪人拍照，说：“等到没有雪的时候再打开看看，回味一下下雪的场景。”这个女孩的妈妈老王认识，经常会跟他打招呼，整天脸上都挂着笑，有时在超市买了东西，还会分一点吃的给他。

老王看着这个孩子上窜下跳，一下想起了自己的孙子应该也是这么大，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也在雪地里打滚，他想打电话问问，可手机从袋里拿出来没多久，就又锁屏放进了裤袋。

老王是看着小区里的这些孩子长大的，大家都会很亲切地喊他爷爷。

有时下楼取包裹，看见老王在保安室，我也会进去坐坐，问问他的近况。他一般都回答说这个小区的业主都对他很好，业主的车牌他也大都记得，夜晚的时间长，还有业主会主动给他送来食物。一个月有四天假，但他家比较偏远，坐车要转几次，实在是麻烦，他很少回去。

老王的两个孩子都在外地工作，老伴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时候，老王会拿起手机跟她通个视频，给她说说小区近段时间发生的事，老伴也会给他分享村里的家长里短，聊着聊着就看到彼此眼里转着的泪水。老王问老伴怎么哭了，老伴也在关心老王怎么了。老王说：“快过年了，等儿女们回家，我们一家就好好聚聚。”他问老伴最近儿子有没有跟她打电话或者通视频，老伴说前几天通了视频，她看到了孙子，长高了很多，不停地在喊着“奶奶”……

视频电话挂断后，老王拿出手机，翻看着孙子小时候的照片：一个胖嘟嘟的孩子，在外地出生后，随父母在外地生活并上学。老王的儿子毕业工作后，在工作所在地买了房，其实他多次想接自己的父母到他生活的城市去走走去看看，可老王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诿。老王可以想象到那个城市的繁华和快节奏，肯定与他生活的这座山城存在很大的差异。

夜色慢慢深了，老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路灯下，影子跟随他的脚步而走动，他低着头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大片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不断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