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法领域有一个谦抑原则，就是指司法应当力求以最小的支出，获取最大的社会效益。我们社会其他领域各种权利的实现，也应当引入这个原则——不管你的权利有怎样的正当性，都应当以尊重他人、避免同他人的权利冲突为前提去实现。

 

　　董怀国

 

　　4月24日发生在上海仁济医院（东院）的一场风波，受到持续关注。应约而来的患者对于当事医生一直在给其他病患看病很不满，情绪激动并引发了同医生之间的冲突。警方在接到报警后赶到现场处置，传唤双方到派出所办案，但是遭到当事医生拒绝，警医双方又发生了肢体冲突，于是出现“警察铐走医生”这一重大舆论事件。

 

　　现在，当事医生和警察一不小心都成为了网络热点中的核心，这是正在争分抢秒甚至牺牲了午休时间诊治患者的医生，以及正常执行公务第一时间介入处理矛盾纠纷的警察始料未及的。以至于事后，双方都对自己的举动进行了反思，“高度一致”地认为在这个突发性风波中，双方的应对方法都有提升的空间。

 

　　毫无疑问，在这起事件中，当事医生是有委屈的。对仁济医院这样的大医院、他这样国内少有的顶尖专家，大家都是慕名而来，在他的接诊台前人满为患已经是常态，他能够马不停蹄地接诊，这已经是医者仁心的表现，理当为社会各界认同。同样，当事警察也是委屈的。他接警立出，快速处置，确保一方平安。更是不顾忌对方是大医院大专家，依法办事，这是对法律底线和法治原则的坚守。这也是我们各界在参与到对这件事的讨论中来必须要承认的。正因为此，两位当事人在压力下所作出的高姿态，虽然有助于事件的尽快平息，但埋没了他们争执发生之前的良好公共初衷，既不公平，也不利于我们社会从类似事例中吸取教训。

 

　　这两种权利要实现却彼此龃龉甚至冲突时，冲突升级的可能性因为各自有公共正义性的加持而不会比一般的社会矛盾升级的可能性小。甚至可以这样说，公共正义性的存在，给了各自权利实现不肯妥协的底气。这就是在警察铐走医生的事件中，素质本来非常高的双方都没能把持住的重要原因。

 

　　类似的例子很多。教师对学生的管束可能会因为“我是为你好”而让学生难以接受、医生接诊患者可能会因为“你看我连轴转多长时间了”而丧失对患者的理解和尊重、城管对城市的管理可能会因为“城市秩序需要我严格执法”而引发同市民的冲突、镇村干部调处矛盾纠纷可能会因为“你们没有起码的规则意识”而对群众缺乏耐心……任何群体，当自己处事有着不容置疑的正当性光环的时候，就很难真正地倾听别人，理解别人，很容易在自己权利的实现上暴露出急躁的短板。

 

　　在刑法领域有一个谦抑原则，就是指司法应当力求以最小的支出，获取最大的社会效益。我们社会其他领域各种权利的实现，也应当引入这个原则——不管你的权利有怎样的正当性，都应当以尊重他人、避免同他人的权利冲突为前提去实现。这是降低社会治理成本、构筑社会和谐的必要条件，因为，实现权利的并不是碾压式的占领，而是理解；赢得尊重的并不是不可挑战的权威，而是宽容。